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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都是阴雨连绵,好不容易日头刚出来,薄宁便是和黎宛卿一同在院子里做刺绣,两人同做一幅睡莲花开,迎着暖和的阳光两人倒是悠闲得很。
“算算日子,今日是初五了吧?”黎宛卿绾了一朵花,侧目看向薄宁问道。
薄宁点点头,手上功夫不停:“嗯,初五。”
“咱们出来也有快半年了呢。”黎宛卿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绣活儿:“也不知道家中是否一切安好。”
薄宁笑了笑,说道:“你还有什么好挂心的?舅母素来都是个妥帖入微的,你还担心做什么?”
黎宛卿见薄宁神色自然,想起黎国公府有些复杂的情况她一时之间也不想开口。便也是不说什么,只是绣花儿了。薄宁看黎宛卿面染愁色,又想了想她方才的话知道她挂心家中情况了。
黎国公府不比将军府人口简单,黎国公府人口众多,且老夫人和老国公爷也都还在世,舅舅也不是父亲,只有一妻一妾,子嗣更是嫡庶都有。黎宛卿便是府中的嫡长女,还有个嫡亲哥哥和一个未满五岁的嫡亲弟弟,可庶妹却是有着三四个,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好在黎宛卿自幼由老夫人教导,也知晓内宅手段,能够稳稳的镇住那几个庶妹。
此番离开京城,她必定是担心了那些个庶妹又要在府中出什么幺蛾子了。
“你可是在担心你那几个庶妹?”薄宁也不绣了,停下手中的针线,看着黎宛卿问道。
黎宛卿起初还没做声,绣了一两针之后便是无奈的放下针线,点点头,语气十分的担忧:“母亲要管理那么大的一个国公府,祖母已然完全放权给母亲,平日里也有我帮衬。现在我离了京城这么久,也不知道那几个不省心的东西会做些什么业障事儿。”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薄宁轻笑,见黎宛卿面露不解,这才解释道:“我以前听母亲说起过,舅母从小就帮她母亲执掌中馈,多年下来必定也是个极有手段之人。更何况,我那时去拜访舅母的时候,几位姨娘态度十分恭敬,就算是心有不甘也不会做什么手段。至于你的几个庶妹那就更加不用说了。”
“可她们的心大,我就是担心。”黎宛卿虽然隐约能知道薄宁的意思,但是就是架不住心中的那股子担心。
薄宁继续说:“你那些庶妹多半也就是在府里搅事儿,可她们不懂事,她们的姨娘难道也不懂么?她们的婚事和以后都牢牢的握在当家主母的手上。单单拿婚事来说好了,主母一般都会把庶女嫁得中庸,便是能获得称赞了。可若是庶女惹恼了主母,主母必定可以在婚事上动动手脚的。什么填房继室,再不然虚有其表的世家庶子,这些不消我说,你肯定也听外祖母说过不少。舅母手段高明,区区几个庶女她还不曾放在眼里。你别忘了,你最好的傍身就是你还有哥哥和弟弟,同样他们也是舅母最好的傍身。”
薄宁一番开解,黎宛卿也只好将心都放在肚子里,她就算是担心又有什么法子,前些日子母亲来的家书说家中一切事宜安好,明里暗里都说的是好,她实在是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了。
“也就是你能跟我说说话了,这,真是让我觉得可怕。”黎宛卿突然这样说了一句,惹得薄宁心头一跳。
但当薄宁看向黎宛卿的时候,并没有看出什么来,方才那种怪异的感觉却怎么样都挥之不去。
正当薄宁还想细究的时候却是不想眼角撇到一抹藏青色,薄宁侧目看去竟然是太后身边的宇文嬷嬷来了。薄宁不动声色的提醒了黎宛卿一把,黎宛卿也发现了缓缓走来的宇文嬷嬷。
“太后娘娘果真说的没错,黎小姐当真是在薄小姐这方。”宇文嬷嬷见到两人便是笑,语气和煦得好似寻常老人。
但薄宁和黎宛卿心中警旗高高竖起:太后身边的人一般都是跟着太后的,若是离开太后身边想必就是重要事情。且两人听了宇文嬷嬷的语气,好像是太后要找她们两个。
“嬷嬷此时前来可是有事?”薄宁轻声问道。
宇文嬷嬷点点头,一张老脸笑得如沐春风:“素衣候夫人前来拜见太后,太后知道薄小姐在宣南住过,便是想请薄小姐前去相见故人。太后且道,黎小姐是个离不开薄小姐的,也一同让老奴请过去。”
“有劳嬷嬷了。”薄宁心下已经肯定,随即手上不动声色的打了个手势,清玉便是悄然离开。
“两位小姐请。”宇文嬷嬷竟是恭敬的让开了身子,打算让两人先行。
薄宁略略后退一步,说道:“劳烦嬷嬷来请,已经是薄宁的福分。薄宁怎敢托大?嬷嬷先请。”
宇文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和红人,她亲自来请自己已经是恩赐,若是自己再托大,走到宇文嬷嬷跟前,想必太后也会觉得她不知分寸。她暂时也不想打破这种平衡,仰人鼻息这种事,但凡活着就必须受着。
宇文嬷嬷也没有推辞,听到薄宁的话,对着薄宁和气一笑,便是率先走在前面了。薄宁当即跟上,黎宛卿也小步跟上了薄宁,还有些不解,悄悄的扯了扯薄宁的袖子,悄声问话。
“怎么回事儿?”
“你待会记得随机应变。”薄宁早就已经打算了今日会发生的事儿,但是薄宁却不知道侯夫人今日会来。且恰好了黎宛卿在此处,若是有她帮助自己,事半功倍。
黎宛卿对于薄宁的信赖就如同双生子一般,她相信薄宁不会害她,虽然她们两个之间仍旧保有各自的秘密,可这并不会影响到两个人的感情。故此,薄宁开口,她便是有求必应。
“我知道,要小心。”第一句告诉薄宁自己会配合,第二句就是在提醒她了,在太后面前玩心眼儿,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
而黎宛卿说出这话,大部分就是靠直觉。她直觉的觉得薄宁要做的事与素衣候夫人有关系。
宇文嬷嬷在路上小声提点了几句,薄宁便是知道今日在太后那处除了素衣候夫人还有顺妃和仪妃也在。
想到仪妃,黎宛卿就不可遏止地想到魏安阳那日借仪妃的手来搓磨自己的事儿。薄宁察觉黎宛卿的心思,紧了紧黎宛卿的手,悄声说道:“稍安勿躁,此事急不来。”
“我知道,女子报仇,十年不晚。”黎宛卿对着薄宁莞尔。
两人刚刚走到门口,便是听到房间里透出来的笑声,薄宁莞尔,侯夫人长袖善舞的性格还真是没有改变的。
“太后,两位小姐来了。”宇文嬷嬷率先进去通报,太后便是赶紧让薄宁和黎宛卿进来。
“臣女薄宁/黎宛卿见过太后娘娘,顺妃娘娘,仪妃娘娘。”
薄宁和黎宛卿款款下拜,动作出奇的一致,瞧着都觉得赏心悦目,太后更是招招手把两个人招到身边。
“那位是素衣候夫人。”太后亲自给两人介绍。
薄宁和黎宛卿又给素衣候夫人见礼,侯夫人便是笑道:“两个姑娘都这么水灵,瞧得臣妾好喜欢。”
“哀家也喜欢。”太后看看薄宁和黎宛卿两人,复又说道:“写意与你是旧识才是吧。”
“回太后,臣妾倒是喜欢她,也想有个这样的女儿呢。”侯夫人没有子嗣,当下说起来面色不改,叫人叹一句此人气度。
太后佯怒,说道:“你呀总是这般妄自菲薄,瞧瞧你夫君对你的好,这可是大魏女子都羡慕的。”
“是了,臣妾也知足了。”侯夫人莞尔。
薄宁瞧着侯夫人的脸色比起那一日来,真真是好了不少。看来,济堂先生应该也看出了侯夫人身子之中的毒了,可是看侯夫人面色还有些虚弱,薄宁便知道济堂先生对着这毒也是束手无策。
“太后,臣妾瞧着侯夫人脸色好似有些苍白,可是身子不适?”
薄宁没有想到开口的人竟然是仪妃,薄宁顺着声音望去,仪妃看着侯夫人的脸色确实面露担忧。薄宁不解,难道仪妃和侯夫人还有什么渊源么?仪妃为何如此关注侯夫人,侯夫人的脸色若不是细细看倒是看不出的。
“果真是。”太后看了看侯夫人的脸色,担忧的问道:“你可是身子不适?”
侯夫人当即便是起身,屈膝告罪:“臣妾的不是。臣妾前些日子犯了咳疾,唯恐冲撞了太后銮驾,便是待身子好了些才斗胆来给太后请安。仪妃娘娘体恤臣妾,臣妾不胜惶恐。”
“好了,起来起来。”太后蹙眉,“你身子不好不要动不动就行礼,这儿不是在皇宫,你自己的地界儿你舒心点儿。”
薄宁见状,便是与黎宛卿上前把侯夫人扶了起来。而侯夫人就着薄宁的手起来的时候,不动声色的在她手心之中塞了一团纸条。薄宁对着侯夫人莞尔,又与黎宛卿走到了太后身边。
“太后,薄宁斗胆,向太后提个请求。”薄宁屈膝跪在太后跟前,太后点点头,薄宁继续说道:“太后您近几日也没有叫太医来请平安脉,不如就请宣南的名医济堂先生来给太后请脉,顺道也给侯夫人瞧一瞧。”
太后伸手一点薄宁的额头,笑道:“你个鬼灵精,把注意都打到哀家的头上了。罢了罢了,随你的意思去。哀家倒也听说过这位济堂先生名医圣手的称呼。”
“多谢太后。”
“多谢太后。”
薄宁和侯夫人同时谢恩。
“顺妃和仪妃也等等吧,一同请个平安脉。”太后面对着两位儿媳的时候面色却是肃然的。
“是,臣妾谨遵懿旨。”顺妃和仪妃齐齐起身行礼。
黎宛卿看了仪妃一眼,见仪妃神色如常,于是也不作声,站在太后身边。仪妃却是看了黎宛卿一眼,眼神之中那种意味深长,叫黎宛卿觉得有些厌恶。
太后对于两位妃嫔的态度相差无几,但是薄宁却是看得出相对于仪妃活泼大方,太后更加喜欢端庄沉稳的顺妃。而薄宁对于这位顺妃相当好奇。
顺妃在后宫之中的低位也相当超群,她的实力足以和皇贵妃分庭抗礼,而且她育有四皇子霍启。四皇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颇高,否则的话不会将四皇子放到掌管财政大全的户部去。这样的母子,顺妃竟然对于皇位一点心思也没有,而是叫四皇子尽心尽力的辅佐着亦太子。
何以见得是顺妃的意思呢。因为四皇子此人生性古怪,素来不喜欢与达官显贵交往,并且对于亦太子的意见几乎就是无条件,说起来薄宁都觉得这兄弟两相处的方式倒是像……君主和谋士!
宇文嬷嬷又吩咐了几个侍婢去上了点心和茶,没一会儿的功夫连幽罗郡主也来了。
“幽罗来了,快来拜见你伯母。”太后见到幽罗,脸上当即就笑出了一朵花来。
素衣候和紫衣侯乃是嫡亲的兄弟,可是素衣候和紫衣侯两人却是一南一北的守在了大魏的疆土边缘,常年不得相见。所以这位伯母幽罗也是得喊一声的。
幽罗好奇的看着侯夫人,上前给侯夫人请安:“给伯母请安,伯母长得真美。”
“原来你就是幽罗,当真是个活泼的性子。”侯夫人倒是在幽罗满月的时候去过紫衣侯府见过这个小丫头,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小丫头已经长大了。
“伯母好年轻,倒是像幽罗的姐姐。”幽罗一见侯夫人都觉得十分亲切,她的大伯母她是听母亲说过的。只是她好像记得这位大伯母并未生育,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母亲却是没有提到过。
幽罗嘴甜人乖巧,惹得众人都笑嘻嘻的。没过了多久之后便是有一个侍婢因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和一个提着药箱的药童走了进来。
“草民给太后娘娘请安。”老翁一头白发,身子却是矫健的很,眼神明亮得很。
太后打量了老翁一会儿,便是叫他起身:“起来吧。”
老翁有一股子仙风道骨的味道,往那一站都是不折不挠的风骨,瞧着都让人觉得信服。身旁跟着的一小药童,带着药箱规规矩矩的站在老翁身边。
薄宁看依旧是老样子的济堂先生,上前一步,轻声问道:“老先生近来可好?”
济堂老翁眼睛眯了眯,看了看薄宁,音调拖得老长,说道:“是将军府的那个闺女儿啊。”
“老先生好记性。”薄宁笑了笑,他可是知道自己会医术的,千万别说漏嘴了。看着济堂老翁的表情,薄宁忽而想起有一年她和致玉不小心把老先生的药炉给烧了一半儿,老先生心疼得连着一两个月都没见她们。
济堂老翁倒是个人精儿,也知道薄宁今日打算做什么,他倒是有另外的法子。薄宁见着济堂老翁眼神笃定,也知道他还有主意,薄宁心下一宁,她只知道今日一定要摸清侯夫人到底中的什么毒,否则的话侯夫人命不久矣。
“丫头,你来给我打下手?”济堂老翁听着太后的意思,悬丝诊脉,却是问薄宁。
太后和顺妃等人疑惑的看向薄宁,薄宁便是解释道:“前些年我身子弱,倒是常在老先生那处用药,久病成医罢了。”
“去吧,哀家瞧你今日看见故人也就开心着了。”太后见薄宁面色愉悦也就没有计较什么,挥挥手就让薄宁到济堂老翁身边去。
而众人听到薄宁的这个解释,倒也没有觉得奇怪了,若是久病着的的人,也知道怎么用药了。薄宁果真走到老翁身边,做起来的动作倒是有几分生疏了。
“太后可有夜不得眠?”老翁闭着眼睛,手搭在线上,问。
太后颌首,“哀家近来正是难以入眠。”
“太后可在房中放置一些暖冬,放在玉枕下便可。”济堂老翁让薄宁把线给收了,对着药童说了几句,然后药童便是提笔写了一方单子。
太后原本还是将信将疑,但是太医也没有说的出来的毛病他一诊脉便是能够说出来,倒也觉得比较可靠。便是让济堂老翁给顺妃仪妃两人同样以悬丝诊脉的方式看了看,济堂老翁也是一一说来,倒是没有什么大毛病。到了侯夫人的时候,济堂老翁便是让薄宁亲自过去牵脉。
“气血不足,受凉已久,夫人可是还有旧疾未愈。”济堂老翁诊断侯夫人的脉象,脸色实在称不上是好,却是转头对薄宁说道:“去了京城,可忘了我教你如何诊脉?”
“不曾,依稀记得。”薄宁挑眉看了济堂老翁一眼,这老头子果真是越活越狐狸了呀,竟然说她诊脉的手段是跟他学的?
“你来摸摸。”济堂老翁好似完全没有把太后等人放在眼里,他此刻就像是个先生带徒弟一样一样的,薄宁只在心里骂道这个老头子愈来愈发一只老狐狸了。
虽说薄宁在心中骂着老头子,但是手中却是无比顺从的搭在了丝上,末了,便是摇摇头,说道:“老先生医术高明,薄宁尚且学不来悬丝诊脉。”
济堂老翁横了薄宁一眼,捋了捋胡子,转头问道:“太后可愿让这丫头试试为侯夫人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