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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桂家人在这里跟自己叫板,梅童生还不至于太生气,毕竟今天是他“不请自来”,有意要闹腾一场,才故意提起旧事来,堵住桂家人的嘴,省的他们真的算计自己什么。
没想到眼前出头的是素来温顺的侄女,梅童生立时胆气壮了,吹鼻子瞪眼道:“混账东西,怎么说话呢?我晓得你们姑嫂情分好,可你也不能分不轻远近!”
就是炕上地下坐着的老少爷们,见梅氏这般,也都不自在。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梅氏虽已经嫁人,可梅家还是娘家,这般对亲大伯说话,如此上下不分就过了。
这会儿功夫,梅氏已经冷静下来,压下满心怨愤,含着眼泪,看着梅童生道:“二十两银子,不是小数,总不能大伯说一句,就直接扣到我嫂子头上,家里出了个贼,连带着清白人都要带累了。要是我的记得不差,当年嫂子再嫁,是大伯亲自安排的,上门保媒拉纤的也是大伯镇上的老友,说是将嫂子嫁到了霸州。因为出嫁的匆忙,嫂子的嫁妆都没有带,就穿着一身衣服被扶上了轿子。霸州距离通州百十里路,如今老五回来了,正好有时间带着我与朵儿走一趟,她后嫁的人家在哪儿,大伯给个地名儿,我要去问问她是不是真的那么狠心,扔下骨肉改嫁不说,还贪了女儿的抚养银!”
梅氏神色凄苦,要哭不哭,又恢复到小白兔模样。
梅氏的爹是当年村塾先生,素来好人缘,秋氏当初被强嫁之事也有风声出来,大家这回立场又不坚定,开始觉得梅童生有些过了。
“既已经改嫁,都是旁人家的人,还寻她作甚?”梅童生气急败坏:“你也是,既是寡居妇人,就该守紧门户、贞静为要,怎么能出去抛头露面?好好的朵丫头,都叫你带累坏了,不行,我要接朵丫头回家,梅家人没有继续养在外头的道理!”
说是秋氏“走道”到霸州,不过是梅童生当年糊弄梅氏与村里人的话,如今又哪里有地址说出来给梅氏去找人?少不得虚张声势,转移话题。
梅氏的心沉了下去,眼神复杂,直直地看着梅童生:“骨肉天伦,到哪里都割不断,朵儿已经十四,眼看到了说亲事的时候,出门子前去拜见生母,也是孝道。一个大活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会嫁出去就彻底消失不见,大伯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乡下人家绝了门户,没有子孙传承家业,家产都归近支兄弟之事,早有前例。因此梅童生即便吃相难看,侵占梅家二房家产,梅氏这些年也没有真正怨恨过他,可到了眼下被桂重阳点拨想到秋氏的下场或许比“被改嫁”更凄惨,梅氏心里就生恨了。
前车之鉴,梅童生能那样对秋氏,就能那样对自己,对朵儿。要是当年自己没有跑得快,是不是现在也沦落到不好言说的地方去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村子里偷鸡摸狗都算是大事,眼前梅氏连“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都说出来,这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梅童生害了秋氏?
梅童生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一时竟说不出话。
落在围观村民眼中,这梅童生委实太可疑。
梅童生旁边坐着的村民立时往后挪了两步,面上掩饰着,可望向梅童生的目光已经带了提防。
张爷爷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想起死去的老友夫妇,家业被占、骨肉离散,不由生出两分豪气,拍炕沿站起身来,道:“梅丫头说的对!一个大活人,不能说一句改嫁了就没影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说嫁到霸州?哪个乡镇、哪个村子?既是梅老二你的熟人拉纤保媒,就莫要含糊说不知道地方的话!“
要只是为了几两彩礼强嫁了守寡的侄媳妇,虽是为人诟病,可到底是梅家自己的家务事,大家背后议论两句无关痛痒的话也就罢了;要是村里真的出了“谋财害命“的事,那这梅家可要远着些。梅童生还是村老与村塾夫子,这样人品,谁放心让孩子交跟着他读书?
桂二爷爷神色铁青,瞪着梅童生:“秋氏真的嫁了?”
那不是旁人,也是桂家的外甥媳妇,要是婚嫁之事,轮不到桂二爷爷说话;要是真的遇害,那桂二爷爷作为秋氏的婆家舅舅,也有资格问一句。
梅童生目光闪烁,面上却露出气愤来:“胡说八道个甚?这妇人改嫁避着前面夫家的事也是有的,你们就算过去,人家也未必乐意见。什么生啊死啊,尽是污蔑,真是岂有此理!”
“到底是霸州什么地方?”桂二爷爷依旧追问道。
张爷爷也道:“要是真嫁到霸州,有什么不能说的?就算秋氏避而不见,后夫家姓甚名谁,户籍何处,总要都打听清楚了,才能让人安心!”
梅童生羞恼,指着张爷爷与桂二爷爷道:“我看明白了,你们就想要讹银子,合起伙来欺负人,就是官府断案还要讲究实证,说我害了秋氏,你们有什么证据?”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梅童生还咬牙不说秋氏的下落,在场众人都看出这里面确实不对,秋氏肯定不是正常嫁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会有什么境遇,叫人不敢深想。
梅氏闭上眼睛,眼泪滚滚而落。
梅童生只觉得众人视线扎人,实在待不下去,虚张声势道:“没功夫与你们胡搅蛮缠,我就不应该来!”说罢,起身下炕,就要往外走。
门帘“唰”的一下子挑开,梅朵红着眼睛进来,对着梅童生一下子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