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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返回客栈,发现不但裴钱没睡,额头贴着符箓正在吹着玩,画卷四人齐聚一屋,同样在等着文武庙的结果。
陈平安有些奇怪,他们一行人从桐叶洲中部走到宝瓶洲东南的青鸾国,生死大战都经历了那么多场,照理说不该对小小县城的文武两庙感兴趣,即便小地方有那么一阵妖风妖雨,却注定掀不起大的波澜,陈平安很快想明白其中关节,极有可能今晚是自己的学生崔东山第一次“出手”,想必魏羡隋右边他们都比较在意。
落座后,朱敛已经递上茶水,陈平安坦诚道:“确实是有人对文武庙动了手脚,崔东山会处理稳妥,不会耽搁明天的行程。”
隋右边的性子最为直来直往,直截了当问道:“这个崔东山,真是你的学生?”
陈平安摸了摸裴钱的脑袋,要她先去睡觉,裴钱却说睡不着,怕鬼,还说自己睡相不好,喜欢踢被子,到时候给额头那张符箓蹭掉了,鬼魅妖怪有了可趁之机,岂不是保护不了隋姐姐。
因为陈平安关于符箓一事,对裴钱提及过些规矩和忌讳,比如符箓既是跋山涉水的护身符,能够震慑邪祟,让一些末流山水神祇、鬼物心生敬畏,可同时又是一盏明灯,容易引来某些不惧阳间罡风的厉鬼的额外觊觎与仇视。
陈平安便没有强求裴钱立即去隔壁睡觉,对隋右边道:“虽然一开始是崔东山死皮赖脸凑上来的,可如今他确实是我的学生,这一路上,你们应该大致了解他的脾气,是个挺自负的人,只要你们不招惹他,崔东山就不太会主动设计你们。许多行走浩然天下的条条框框,例如先前我跟裴钱所说的欺山不欺水,入庙拜佛之时、人多不必等,这些其实是当初我跟他一起游历的时候,崔东山跟我讲的。”
其实陈平安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大概在少年皮囊的大骊国师眼中,从藕花福地走出的画卷四人,还不值得他动歪心思。
只是这种大实话太伤人,陈平安就没好意思说。
就像重逢那天,崔东山开门见山就先说了杜懋那副仙人遗蜕一事,嘴上求着陈平安慷慨解囊赠予遗蜕,崔东山心里未必如何看重。
崔东山愿意纠缠他陈平安,真正的视野所及,可能都不在他身上,一直在极其遥远的阴影中和帷幕后,是已逝的齐先生,是没了身躯体魄,画地为牢与整座浩然天下“合道”的文圣老秀才,是已经飞升去了天外天、跟道老二掰手腕的阿良,是如今坐镇白玉京五城十二楼的道家掌教陆沉。
大骊能够建造出那座仿制白玉京的剑楼,就已经有阴阳家和墨家的身影,加上真武山和风雪庙作为宝瓶洲的兵家祖庭,尤其是前者,早就与大骊牵连颇深,加上最南端那座商贾繁荣的老龙城,三教之外最有实力的诸子百家当中,除了法家、纵横家尚未露面,大骊王朝其实已经获得许多一洲之外许多势力的青睐。
这才是大骊宋氏吞并宝瓶洲半壁江山的底气所在。
大骊铁骑,藩王宋长镜,是表面上打江山的,而如何守江山,更考验大骊王朝的手腕和底蕴。
这些事情,是陈平安在藕花福地见过一段段历史岁月、一截截光阴长河后,自己琢磨出来的,离真相可能还有些差距,但是大方向应该不会有错。
而大骊王朝南下这一整盘棋,牵涉到那么多复杂势力,具体筹划、帮助大骊宋氏“万事俱备”之人,正是那个留在武庙的“白衣少年”。
如今回头来看,陈平安在宝瓶洲的游历,北方的大隋和藩属黄庭国,中部的彩衣、古榆和梳水国,再到最南边的老龙城,每一步,其实都落在了国师崔瀺的棋盘中,就没有走出过棋局,只是崔瀺和崔东山这魂魄分离、各披皮囊的一老一少两国师,没有再搭理他陈平安而已。
卢白象笑问道:“这位崔先生,是一位修为高深、返璞归真的修道之人?”
陈平安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说道:“曾经是正儿八经的儒家门生,家乡在宝瓶洲,后来去中土神洲求学,以前修为境界……比较高,不过后来跌过境界,如今是练气士第几境,我看不出来,也没有问他。”
朱敛笑眯眯道:“之前听闻少爷说那世间大修士,体魄坚韧,丝毫不输炼神三境的纯粹武夫,不晓得这位少年面相的山上神仙,拳法如何?若是有法宝傍身,不知能否破得了魏羡的那副甘露甲。”
陈平安笑道:“丑话说前边,你们谁愿意去试探崔东山,我肯定不拦着,只不过后果自负。”
裴钱小声道:“我可不敢跟他争开山大弟子,以后就喊他大师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