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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朱成功收复了台湾以后,安平城外荷兰人建筑的商埠码头就被彻底封闭了,后来安平(大员)港虽然随着英圭黎商馆的设立在北汕尾岛重开,但明郑治下的官员百姓却只能经由台江内海内侧的禾寮港、西港、竹筏港等小型渔港、民港上岸。而这条规矩,是离岛到安南、占城、巴达维亚、吕宋巡游了一年多的陈绳武自然也不能例外的,然而一路风尘仆仆的陈绳武才回家没有缓过劲来,就被得知他归来的陈永华给召到了家里。
“叔父,侄儿还没有恭喜叔父喜获佳婿啊!”陈绳武的话里充满了酸溜溜的味道,不过想想也是,当年叔侄两人并列朱锦麾下各秉文武大权,可而今,做叔叔的依旧风光无限甚至还招了郑克臧为婿,做侄子的却只能在江湖上奔走,这一比较,心态就不一样了。“这顿喜酒可要找时候补喝呀。”
“喝酒什么时候都可以,”陈永华并不以陈绳武的些微讽刺为意,反而还不待其坐稳便仅直问道。“此去经年有余,南洋的形势可曾了然,或与本藩有一二可用之处?”
陈绳武脸色一肃,他没有想到陈永华被这么急,于是探问道:“侄儿在路上也听说了,泉州弃围致使功败垂成,不过,事情竟然已经到了如此紧迫的地步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陈永华脸色晦暗。“琼州方面的粮草不济,王上就算能击溃漳州的十余万清军也势必不能再有寸进,可以说,本藩在闽粤的反攻已经彻底失败,而吴三桂一死,周军覆灭也在朝夕,不能不做万全的考虑啊!”
“叔父说的是。”正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陈绳武能赞画朱锦军机多年,自然也不是鼠目寸光之辈。“侄儿这次周历南海,一路行来,发觉夷人处处插手,能留下给本藩的余地实在不多。”陈绳武讲诉着。“红夷在巴达维亚、亚齐,吕宋夷在吕宋,系都根基已深,佛郎机夷人占澳门又在安南支持阮主,其谋也大;英圭黎夷和法兰西夷虽是后来者,但也多在暹罗、真腊等地出没,这些夷人不远万里从其地而来,船坚是自然的,而其夹板大船一船便有数十门炮,自然也是炮利的,虽说眼下二夷只是为了求利,但若是让英圭黎夷和法兰西夷站稳了脚跟,怕又是红夷和吕宋夷的故事了。”
“那就一点余地都没有吗?”陈永华有些不相信。“那若是本藩起兵收复吕宋亦或是巴达维亚可行否?两地汉民迭遭两夷杀戮,若是本藩为之报复,可否一鼓而荡呢?”
“余地不能说没有,但选择吕宋夷或红夷却非上策。”陈绳武如是回应道。“巴达维亚离东宁数千里,兵法上早就说过十里而争利则撅上将军,红夷以逸待劳,本藩劳师远征,其结果如何?怕是一船粮食不至,本藩旦有全军覆亡之危。至于吕宋虽比巴达维亚较近,但大洋上鏖战,船乃第一,比之纵横万里洋上的夹板大船,本藩的战船如何,叔父应该知道的。”
“你这话是不是过于悲观了。”陈永华眉头紧缩。“本藩乃是为一众汉家子民报仇雪恨,乃是堂堂王师,就算一时奈何不了对方的堡垒及大船,也不至于有亡覆的危险吧。”
“叔父虽说监军御使,但看来打仗这个事叔父至今还未开蒙呢。”陈绳武这话很是不客气,要是换在礼法较严格的明代前期少不得落一个忤逆的罪名。“什么是王师,吊民伐罪。解民于倒悬?可是本藩出兵闽粤遇到闻风便揭竿而起的没有?前宋规复幽燕,有汉民自动投效的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即为了活下去可以在鞑子的淫威下剃头,那又为何不能在红夷、在吕宋夷的淫威下屈膝求生呢?所以箪食壶浆,什么翘首以盼,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不能充作论定胜负的筹码的。”
啪啪的鼓掌声从内室里传了出来,陈绳武一愣,就看见郑克臧从里间走了出来:“岳丈,陈赞画这话极有道理,外力断不可依仗,只有自身强了才是根本。”
陈绳武错愕的看着这一幕,他万万没有想到陈永华会和郑克臧串通一气,正在心潮起伏之际,郑克臧冲着他长了一个诺:“赞画可不要因此责怪了家岳,此时全是余自己的主意。”
郑克臧给了一个台阶下,即便心中百般的不愿意,陈绳武也得顺着它下台,因此不及多想的他冲着郑克臧深深一礼:“不知道监国世孙在此,请恕绳武妄言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