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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名已久
4月16日十四时,陆续驶进省禁毒局大院的车辆比平时多了一倍,岗哨加了两层,警卫扩展到局外五公里处,比以往部里领导下来视察的规格还要高,全局的气氛随即紧张起来。
叛逃事件后,除了内部审查,几乎没有别的什么动作,内部审查至今尚无结果,顶多就是前三天市区下属的各大队协同地方警力,对毒品市场进行了一场清扫。搞禁毒工作的都看得出来,这种行动只是聊胜于无而已,最好的效果顶多是让那些毒贩收敛一段时间,但过不了多久就会死灰复燃。
所有人真正关心的还是所谓的叛逃事件。一个高级警官的叛逃,可不像底层出一个收“黑钱”的警察那么简单,整个禁毒局的工作流程、侦查方式、技术水平,甚至潜伏的同行都可能曝光,这对一个地区禁毒工作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曾经有人怀疑过“叛逃”事件的真假,一直认为是故意放风,不过经历了两周不厌其烦的审查后,已经没人再抱着这种侥幸心理了。
是真的,否则审查人员不会用充满敌意的眼光看着每一个人。
那么今天,又要发生什么呢?
“禁毒局人员正在组织自查自纠,情绪很低落。”
“出了这种事,谁的心里都不好受,从家庭情况到个人隐私,有些人被问得快精神崩溃了。”
“第九处的同志,手硬得很啊,连刚入局不到一年的小姑娘也不放过,审得人家哭了好几场了。”
“我们的工作也不好开展,或者说,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工作。”
万政委和史清淮一左一右陪着刚下车的许平秋,背后跟着任红城。老任在总队也是传奇人物,内部的人都知道,每每有大案都是老任在背后支撑着。这样的人很少走到前台,但走到前台,可能就意味着这事件远比想象中复杂。
许平秋听着两人的汇报加牢骚,安抚道:“还是那句话,稳定情绪,稳定人心。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九处不会放过坏人,但也不会冤枉自己的同志……出了这种事,上面难免情绪过激点,请大家理解。”
不理解又能怎么样呢?
万瑞升和史清淮苦着脸笑了笑,陪着总队长进了大厅,在距离电梯两米之外的地方停下了。九处的来人已经等在那儿接人了,握手寒暄两句,就面无表情地进了电梯,到本局保密的地下一层。
“看来,九处也是黔驴技穷,要请出咱们的总队长了。”史清淮轻声说了句。
“不好办啊。抓个内奸,可比逮个大盗难得多啊。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咱们队伍的人心就要散了。”万瑞升深有体会地喃喃道。
许平秋对这里的建筑还有记忆,当时禁毒局规划时,他都觉得这种类似特务机关的建筑有点小题大做了,不过现在看来是他有点落伍了。犯罪和打击犯罪的较量,在某些层次上,并不比谍战的水平低多少。就比如这一次,泄密、叛逃、渗透事件,直觉告诉他这肯定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潜伏了很久,在关键的时候来了个致命一击。
很可惜,遭到重创的是警察。
进门落座,相互介绍。对方三位,国家禁毒局第九处副处长李磊、外事联络员段啸云、反泄密专员杨正,都是三四旬的年纪,一看面无表情的脸,差不多就能知道他们长年工作的环境。相比而言,许平秋的黑脸反倒让他显得是最没有城府的一位了。
“久仰许副厅长的大名啊,欢迎你们介入调查。”杨正道。
“早应该请教许副厅长了,这个案子最早还是你们侦破的。”段啸云客气道。
“我们在这里工作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许副厅长多多包涵啊。”副处长李磊道。
几人客气加寒暄,把许平秋请到了主座。客气归客气,不过上一级单位颐指气使那种样子还是有的,比如老任就像个透明人一样,几人连招呼也没给他打一个。中央的到了地方,趾不高气不扬都不可能,这次要不是处处受制,毫无进展,估计他们都不会邀请地方介入调查。
“好吧,咱们客气话就不讲了,案情经过你们看一遍,事情出在我们的人身上。你们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偏袒任何一个变节的警察。”许平秋道。
副处长李磊示意了一下反泄密专员,那个三十多岁、戴着个深度近视眼镜的男人。他调试着电脑,放着整个案情的脉络。
“这一切要从你们远赴羊城侦破的那例新型毒品案件开始。案子结束后,部里对各地毒品市场的监控显示,他们确实沉寂了一段时间,有四个月左右吧……不过之后就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两湖、陕省、赣皖等几省,新型毒品的售价反而低于沿海地区。深入调查之后,发现这个情况很明显,从内地到沿海,成梯形差价,和原来的形势恰恰相反。更奇怪的是,我们在首都缴获的新型毒品,其纯度居然比沿海几省的还要高。”
许平秋眉头皱皱出声道:“所以推测,内地有制毒工厂,毒品由内向外扩散?”
“对,否则就再没有其他解释了。第九处调集了各省不少特勤私下了解这一情况,确实有大宗新型毒品的贩运。在两湖、皖、赣、陕几省,这种富含GHB、亚甲二氧基甲基苯丙胺、氯胺酮的新型毒品,售价长期保持在一个相对较低的水平上,泛滥的速度相当快。各地的打击力度不可谓不大,可过不了多久就会死灰复燃,这说明有一条庞大的地下通道在高效运作,可惜的是,我们的特勤一直无法接触到贩毒的上层……”
“那突破口,最终落到了羊城‘6·23’贩毒案的毒枭沈嘉文身上?”许平秋问。
尽管是信口的猜测,还是让几位国办来人惊讶了一下,对这个传说中的神探高看了几眼,杨正点点头道:
“对,根据成分的配比,我们请羊城警方提审沈嘉文,她是我们最早抓到新型毒品的代表。这项工作难度很大,用了几个月,她才交代了一些连我们也不太相信的事实……据她交代,她所在的这个犯罪团伙,长年从欧美向东南亚以及大陆境内贩运麻醉类药物,她的上线叫金龙,美籍华人,长年居住在马尼拉……这点还是可信的,这种在欧美已经泛滥的麻醉药物,原材料很好找,成本也较低廉。”
然后就有了国办组织的联合行动,旨在把这个境外毒枭绳之以法,西山省能加入其中,估计是参与过这个案子的缘故。许平秋没有出声,眉头紧锁着。
情况基本和猜测相同,西山省抽调三名禁毒警官:杜立才、林宇婧、李方远。这三位都是跟随许平秋在羊城立功的人员,他看得很清楚,屏幕上显示他们时,他微微吁了声,像叹气。
在那些不为人知的战线上,警察付出了多少艰辛,旁人是无法想象的。他们无时无刻不处在一步不慎、万劫不复的境地,有倒下的、有精神垮掉的、有沾染上毒瘾的,甚至有……放弃自己曾经所有信仰的。
那是一个警察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可是却必须得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