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黑衣少年的眼神深处有一丝挣扎,瞳仁漆黑幽深。
“我见过那些仙人,他们也会痛苦,也会哭泣,也会如一个凡人一样举刀向天,他们当然也会死亡。”易潇平静直视她的眼睛,悲哀道:“所以无论是仙还是佛,都有无法解决的苦恼。他们有些人连自己都渡不了,凭什么要去渡别人?归根到底,能真正普渡一个人的,就只有他自己。”
小殿下喃喃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师会断了我南下归程,今天算是明白了一二。”
易潇看着那个神色微惘的少女,有些苦涩开口。
“凡是杀不死你的,都只会使你更加强大。”
普渡多少人,都未必能登顶佛塔。
造下杀生孽,也未必会下地狱。
诸生如芥子,求生而已,只可惜谁都难以如愿。
如果不想被斩于屠刀之下,就只能挥刀而去。这的确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可连自己都渡不了,还如何去普渡其他人,亦或是奢望被人普渡?
经历了北行千万里的颠簸,见惯了生死别离,饱受了病痛折磨,这个少年终于成长起来。
但他手中已经没有任何一张底牌,他只有自己。
这便是最强的底牌。
明珠儿没有说话。
两个人离开酒馆,一路上有些沉默。
易潇依旧牵拉着明珠儿白纤的小手。
不知不觉走到紫竹林。
“我今天说这些话,一时间有些心血来潮。”易潇有些抱歉的笑了笑,道:“忘掉就好。”
大风骤然起,吹动一林紫竹。
漫天紫竹叶,混杂少女有些沙哑的细腻嗓子。
“哥。”
易潇恍然失神。
接着向来安分柔弱的女孩儿突然挣脱自己的手,然后背转过身子,面对自己退后两步。
她微微踮起脚,双手抬起,刚刚好搭住自己的肩膀。
“师父一直跟我说,医者要济世。因为你总有亲人,总有在乎的人,他们如果有一天生病了,如果没人治得了,就由你来医治,由你来保护。”
“我一直觉得师父是一个很仁慈的人。后来我跟着师父出了关山,一路上遇到了好多好多人,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不是什么人都能救的。”
“我不信,师父当着我的面赐丹救好了一个身中数刀的将死之人,那个男人得治之后感动得痛哭流涕,跪下身子不肯起来。离开后,师父告诉我,救了他,只会害了更多的人。”少女眼神茫然,身子甚至都在微微颤抖,道:“我不肯信。后来师父带着我来到一座山寨,我看见那个男人负剑上山,一把火将寨子烧了个干净,一把剑不知道饮了多少人鲜血。不分男女老少,见人便杀,这个曾经跪下身子痛哭流涕的男人,却摇身变成了一位杀人如麻的恶魔。”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明珠儿声音颤抖道:“有时候让一个人继续活下去,只会杀死更多的人。你救下一个人,也许就杀死了一百个人、一千个人。”
“后来我才明白,即便是师父那样真正的丹圣,能救下的,也只有寥寥几个人罢了。”明珠儿突然低声笑了笑:“师父对我说,救自己守护的人。救自己所爱的人。救自己的亲人。”
她伸出一只手,缓缓扯去发带。
长发飞舞,遮住少女纤白柔弱的脸庞。
少女松开双手,卸下酒壶。
神荼酒。
一饮而尽。
“哥。师父不在了,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醉眼迷离的少女声音突然有些哽咽,道:“我不要再当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明珠儿。”
她突然退了一步,易潇瞳孔微缩。
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的芙蕖剑突然盘腰而起,被少女纤手反手握住剑柄。
漫天紫竹叶飞舞而过。
大风乍起。
刹那迷离,月光骤寒。
那个如梦似醉的少女轻启檀口。
她站在漫天紫竹林上空的星河下,素手扬起。
泪眼朦胧。
漫天青丝散开,遮天蔽月。
芙蕖清鸣一声,在漫天散开的青丝中游走。
决绝而孤立。
于是漫天青丝纷纷扬扬落下。
易潇站在紫竹林前,怔怔看着无数发丝飞舞。
握不住。
那个眉眼不再稚嫩的少女开始捧腹而笑。
她削去长发,余下发丝齐肩。
手中的桃木酒壶随笑声落地。
笑得颤人心弦。
笑着笑着,她笑出了眼泪。
“哥,就当易小安喝醉了,好不好?”
作者说:少年们要站起来,总要先支撑起膝盖。一个人的成长,路上少不了迷惘,然后清醒。挥剑之前要出鞘,杀人之前需磨刀。易潇是这样,易小安也是这样。如果没有今天这些话,也许就不会有决绝登山取紫匣的少年,更不会有以杀伐果断而摄世的佛门女子客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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