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剑对轰之下,十六道伤疤一齐撕裂,痛彻心扉。
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沐凤白,你果然来了。”
老段浑身都在颤抖。
他对那道白衣不染尘的身影露齿一笑:“你就这么想要公子死?”
沐凤白没有回答,他静静望着那个沉重却又寂静的车厢,自嘲笑了笑,道:“追了你这么久,不曾想居然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这个男人丢去那柄因为对轰而弯曲不成模样的普通长剑。
沐凤白认真开口道:“他毁了我一柄白鹭。所以我一定要杀他。”
老段点了点头:“江湖的剑,宁折不屈。你杀他无可厚非。”
“他现在在哪。”沐凤白淡淡开口,道:“我现在已经追不上他了。但只要你说出他的下落,我可以饶你不死。”
老段看着黄沙外一圈又一圈黑影围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要杀小殿下的人?”老段低声咳嗽两声,身躯有些微颤。
一圈又一圈。
除却沉默行走在黄沙之中的黑袖杀手。
还有一营约莫四百人的黑甲轻骑兵。
老段咧嘴笑了笑。
他摘下笠帽,抬起头对沐凤白开口:“你放了我,这些人会放了我吗?”
沐凤白微笑道:“只需要我一句话,他们便会放了你。”
老段若有所思哦了一声。
接着他又带上了笠帽,低下了头,沉声开口道:“我有两个要求。”
沐凤白的白衣在黑夜中的大风里疯狂摆动。
这位北魏剑子的脾气极好,涵养极佳,他静静等着老段说话。
老段看着白衣在黄沙之中飘摇,他淡淡开口道。
“首先,把这些令人作呕的黑袖老鼠都尽皆杀了。”
沐凤白眯起眼。
白衣人缓缓举起一只手。
那几道蛰伏在黄沙地中的黑衣身影悚然而惊,接着身躯便被轻骑兵长枪挑穿。
高高悬挂在风庭黄沙里。
月光惨淡。
血气扑鼻。
老段面色有些沉重,他不由感慨道:“这便是西关的十六字营?果然是一国重器,能堪重用。”
接着他看着那个面容平静的白衣男人。
北魏四剑子在江湖上是极为天才的人物。
但国师大人曾言,最多不过十年之内,已经名动江湖的北魏四剑子都会拜入北魏曹之轩朝野之下,成为新一任叱咤风云的沙场万人敌。这位白衣白鹭剑子,能够一挥臂驱使一营黑甲,便已经掌握到了北魏军权。
沐凤白看着那个笠帽染血的男人,开口道:“第二个要求。”
老段看着那几道被挑在枪尖,高悬大月之下的染血尸体,极为满意的笑了笑。
他向那道白衣人招了招手。
“你凑近一点。”老段咧嘴笑了笑,染血的身躯靠着那柄断剑支持,摇摇欲坠。
沐凤白不为所动。
老段无奈摇了摇头,戏谑道:“你不敢靠近我?堂堂北魏四剑子,居然不敢靠近一个已经残废的废人?”
沐凤白看着那截泛着黑铁光彩的沉重车厢,然后挥了挥手。
黑甲后退十丈,整齐无比空出一块巨大的场地。
然后沐凤白笑了笑,走了过去。
“再近一点。”
老段拄着断剑,有些喘气。
他凑到沐凤白耳边。
“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能不能陪我一起下地狱?”
沐凤白瞳孔微微收缩。
老段瞬间怒吼一声,手中断剑猛然斩出!
接着那道白衣极为迅猛的抬起一只手,两指捻剑,刹那断剑再断一截,一手拍击剑身,另外一只手捻住那截断剑抵入笠帽男人胸口。
心脉寸断。
那道白衣脸上溅了一道鲜血。
沐凤白平静无比地看着笠帽男人。
老段也平静无比地看着这个白衣人。
他咧嘴笑了笑。
然后重重倒在地上。
血泊猩红,不断渗透黄沙。
沐凤白摇了摇头。
“最后的杀手锏,只不过是一截断剑而已。”沐凤白风轻云淡地丢去一截断剑,看着那个倒地不起的男人,轻声叹息道:“我还以为是那个车厢。”
齐梁国师源天罡善写符箓,兵场之上的起爆符更是极为罕见,受到刺激便会触发,爆炸力极为可怕,能伤到元力四品修行者,若是数量达到上千张,甚至可以威胁到八品级别的修行者。只可惜九品强者元力出窍,即便是再多的起爆符也无法伤其分毫。
沐凤白缓缓转身,准备离开。
接着他冷漠扫了一眼在黄沙中染血飞出的笠帽。
那里粘着一张泛黄的符箓。
沐凤白微微皱眉。
他的身子微微一顿,接着面色一滞。
脚底下的黄沙露出一张泛黄的起爆符。
黄沙飞扬。
沐凤白面色大变。
那个车厢内被大风吹起车帘,无数道泛黄符箓飘摇而起。
老段倒在地上,神智已经模糊不清。
他轻轻叩指,捏住黄沙地下的一张符箓。
他在风庭城外的这处黄沙地蹲了七天。
整整七天。
埋了多少张起爆符。
“数不清了......”这个男人牙齿都混杂血迹,口齿不清笑了笑。
“反正这辈子,值了。”
那双颤抖的手握紧那张起爆符。
笠帽在空中微微颤抖。
......
“轰!”
“轰轰轰!!”
漫天黄沙飞舞,混杂着被炸裂的铁骑与血块。
风庭城南方风沙大作,血腥气息冲天三百里。
这场巨大的爆炸余波甚至席卷绵连了数里地,波及到风庭城门下。
刚要离开城门北上的那辆马车微微一顿。
魏灵衫睁开双眼,看着坐在对面的黑衣少年。
那声巨大的轰鸣宛若天怒。
易潇整个人的精气神被那声轰鸣带走。
他轻轻呢喃道。
“老段。”
那个男人已经埋在了漫天黄沙里。
永世隔绝。
北魏龙雀被那声轰鸣摄住了心神。
过了许久。
魏灵衫轻声开口。
五个字:“可歌。不可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