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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正发生的事,待在御书房内的皇帝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正站在书案前,左手背于身后,右手悬空练字。只是原本燃着香料的香炉已经被移走,而紧闭的门窗也打开了不少,已经入冬的天气,即便现在外面依旧有冬阳灿烂,但温度却很低。
过堂风一吹,原本御书房内的暖意就片刻间没了踪影。可即使是这样,皇帝也摆手阻止了黄总管试图给自己披上披风的举动,眼也不抬的淡淡挥手后,缓缓开口,“不用,恰好可以让脑子清醒一点。”语调不喜不怒,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只有跟在皇帝身边已经二十余载的黄总管心中一咯噔。
要是大怒,反而是雷声大雨点小。但现在……
皇城……估计要很是换一批内侍和宫人了。
黄总管抱着皇帝的披风垂首躬身向后退了两步,和平时一样站在距离皇帝不远的位置,手中的披风并没有放回去,依旧抱着,时刻准备着皇帝想穿的时候,回头就能用上。
比起皇帝还有‘闲情逸致’练习书法而言,其余的人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虽然平日里御书房也安静得落针可闻,但此刻的安静却更像是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外面不断有非常清微的走动的脚步声。那是被内审司逐一将人带走去问话时发出的动静。
内审司,对宫人和内侍来说是个非常可怕的地方,进去的人重来没有谁是可以完整无缺的出来的。无一不脱一层皮。
其手段毒辣阴狠,即便是得宠嫔妃在说起内审司的时候,也有一抹隐在倨傲中的怕色。平日里,也轻易不敢得罪。
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受宠一辈子,那时那天不小心落难,又怎么可以笃定自己不会遭到内审司的报复?
但即便知道自己将要去的地方是内审司,心里怕得要命,甚至脚软得想要嚎哭哀求,却也必须克制着,咬着牙强迫自己一点声音都不要的发出的安静离开。
这是御前,御前失仪的结果就是直接处死。甚至有胆小的在看见内审司的前来后直接软腿的,也在被侍卫拖走时知道咬着唇一言不发。
恐惧是什么?
真正的恐惧是你明明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个也许进去之后,这辈子都没法出来的地方,却要凭着呼吸控制住想要通过疯狂大叫哀求来缓解自己心中的惧怕,还得自己一步一步走进去。这就是恐惧。
御书房的房门都是打开的,所以可以清楚的从里面看见有穿着墨绿色衣服的内侍带队,身后跟着一对内侍和宫人,低头无声的离开。
一种凝固在空气里的,几乎浓郁到快要变成实质的无声恐惧。
这种无声的静默下,原本不会被御书房听到的猫叫声就隐约的传了过来。
皇帝流畅转折的手一顿,随即将毛笔放下后侧耳倾听后,不太确定的问黄总管。“……是浅浅在叫?”
黄总管早就在皇帝停笔的时候跟着开始侧耳倾听了,在皇帝问的时候点了点头,随即跟在陛下的身后朝御书房通向偏殿的那扇门走去。静待在门边的两名内侍已经在皇帝刚刚往自己这个方向走的时候连忙将门打开了。
“浅浅?”还未走近皇帝就开口轻唤,话音未落,漂亮的布偶猫就已经极快的从偏殿里窜了出来,然后只在看见皇帝停了停,朝他短暂的‘喵’了一声后,朝御书房大开的门外跑去。
这一骤变太过快速,在谁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眼睁睁的看着布偶猫轻快灵巧的跳跃过御书房的门栏,朝直对着的圆形拱门跑了出去。方向恰好就是刚才内审司领着原本在御书房内外伺候的一批内侍宫人们,离开的方向。
皇帝错愕后,微微凝眉。朝黄总管问到。“这是怎么回事,快派人找回来。”
黄总管再一躬身,朝守在殿外的内侍一挥手后,两个少年就急忙躬身低头退着向后退了十几步后,才转身寻着布偶猫走远去了。
而另一方面原本留在偏殿,职位最高的宫人已经跪在皇帝面前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猫主子刚刚还好好的,就是……就是内审司来人把猫主子的内侍给带走后,猫主子就开始闹着要出去了。”
里面的人一说,皇帝就知道说的是谁了。毕竟原本是在自己御书房伺候的,去了御猫殿后又经常在御书房进出,那里有会忘记的道理。
但记得归记得,可却对那内侍的模样感到很模糊。似乎那内侍总是特别恭敬谦卑,从来不会逾越半分。皇帝想了想对黄总管说。“你去看看,要是没问题就把他和浅浅都带回来。”
被自己的猫救了一次,先不论是巧合还是其他,但至少可以证明猫本身是极其厌恶连人都闻不出来的味道的,而且皇帝对冥冥之中的一些玄妙之事也总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在被自己的猫救了后,就更是觉得如此了。
一个人也许他非常善于隐藏自己,甚至连精明的人也会被他骗过,但猫狗却有着不同于人类的一种直觉。似乎天生对善意和恶意有着属于它们自己的分辨方式。
既然浅浅愿意亲近那小宋内侍,皇帝其实还是愿意相信这种玄妙的事情的。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吩咐黄总管需要内审司调查完后将人带回来。
内审司的手段没有谁能够比皇帝更加清楚了。因为这些原本就出自于他的亲手授权,但黄总管亲自前去则是表明了一个态度:‘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伤到’的信号。
他背着手站在御书房通向偏殿的门口,侧身看向御书房大开的大门,在灿烂的冬阳的照耀下,不断有内侍和宫人在内审司的带领下从那扇门出去,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皇帝也可以清楚的看见有些人浑身颤抖着。似乎洒落在身上的阳光连一点温暖都没法带给他一般。
皇帝觉得,自己和那人在阳光下瑟瑟发抖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不过是表现的方式不同罢了。
他依旧背着双手,背脊挺拔,神情淡然威严,在又望着门外看了一阵后突然觉得有些心烦,随意的挥了挥手后,自然有内侍将原本大开的御书房殿门给关上,隔绝外面的一切。
皇帝慢慢踱步到御案前,重新坐下后拿起批阅到一半的奏折,眼也不抬的淡淡开口。“送太子回东宫吧。赏赐东珠一斗,御膳一桌,就当是朕给他压压惊了。”
有内侍低低称喏后,皇帝顿了顿,又说。“……让太子……不用来谢恩了。”
在又有内侍退下去办皇帝交代的事后,御书房再次因为关上了殿门和窗户逐渐回暖,唯一的不同是没有了平时的淡淡熏香。但至少在隔绝了殿外的一切后,在御书房伺候的众人内心也松了口气。
空气中原本聚集到都快要变成实质的那份紧绷感也逐渐缓和了下来,终于又回复成了平日的模样。
但谁也没留意到坐在御案前的皇帝,看似认真的在重新批阅奏章,却很久都没有拿起毛笔。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下,他正不动声色的用拇指用力掐着发麻到现在都没什么知觉的手。
通过这种方式,试图刺激手上的感觉重新恢复。
那双纯黑的眸子一直停在奏折上,就这样静坐着,让浑身冰凉逐渐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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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浅很快就追上了被带走的宋小内侍。在少年微微错愕的低声叫唤‘浅浅?’中,越过他,直接跑到最前面将那个说话显得阴毒的内侍拦下。
前肢压低,微微眯着眼极力做出威严瞪眼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