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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槛外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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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不爱仗势欺人,若不是对方无礼太过,原也不必说得这么刻薄。再下面的话自有慧生替她接下去,“姨娘素日最识大体,今儿倒有些到三不着两了,且别在这里夹缠不清了,外头老爷可还等着您伺候呢。”

被主仆俩一通奚落,梁姨娘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偏又发作不得,半晌笑容尴尬,蹲身行了一礼,逃也似的带着众人去了。

好好的闲情雅趣被搅散了,只剩下满心烦闷。何况楼襄这会儿更加清楚,父亲今日断不会再进来看望她。

回到房里,更是意兴阑珊,不想端生提前叫小厨房预备了艾窝窝,才出笼的点心甜香软糯,含在嘴里,馅料当即就能化开。她用了三四个,被端生忙忙的止住,“剩下的留到晚上罢,仔细吃多了克化不动。”

到底是年轻女孩子,心思没那么深沉,肚子里装了点食儿,心里的苦闷仿佛也被冲淡了一些。

反正无奈早已成了常态,只要习惯就好。毕竟消磨完这一日,第二天还得打叠精神进宫请安。

寿康宫是她经常出入的地方,太后礼佛,殿中那两尊鎏金狻猊博山炉常年燃着白檀篆香,闻着颇有令人心神安宁的功效。

然而太后脸色不佳,神情郁郁的,连带一旁坐着的吴皇后亦如是。

楼襄上前跪拜叩首,太后到底还是疼爱外孙女,命掌事宫女奉上一副翡翠头面,并一柄青玉镶嵌彩鸳鸯如意。

礼毕坐下说话,太后感慨万千,“畹卿这就成人了,时间过得真快,我脑子里还总记着你母亲十五岁出嫁时的样子,可惜我一生只养了她一个贴心的孩子……”

听这话分明又是对皇帝不满了,果然太后抿了一口茶,把手里的檀香佛珠转得飞快,抱怨道,“原说你进来该给你舅舅请安,可今儿怕是不成了。皇帝在南书房不见客,连你舅母求见都吃了闭门羹,这回又不知要闹到多早晚才算完。”

楼襄看了一眼吴皇后,对方脸上的惆怅一览无余,她不知底里,猜测着问,“想是皇上近来雕玉,碰上了难题?”

太后叹了口气,娓娓道,“打四五年前就说要雕一尊八仙过海,让内务府去新疆物色了一尊和田玉样,光是运到京里就花了两年。这才雕了大半年,兴致正高呢,前儿不知怎么,何仙姑手里的荷花茎突然就断了。这下好了,皇帝伤心欲绝!觉也不睡,饭也不吃,躲在南书房哭得一塌糊涂,只差给那尊玉器立个长生牌位,叫阖宫上下都来祭拜了。”

佛珠转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太后恨恨总结,“看着罢,等这劲儿过去,一准还得让内务府再办一尊来!”

皇帝是个玉痴,不仅爱玉,还喜欢自己亲身当匠人。都说雕玉是水磨功夫,极耗心神。可他不在乎,心血尽数花在这上头也照样乐此不疲。既是痴人,自然也有痴气,时不常为一星半点瑕疵,能整宿整宿翻来覆去的琢磨。只是人的精力有限,顾得上这头就顾不上那头,眼下皇帝缅怀玉碎之殇,别说后宫嫔御,连前头政务都彻底丢开手不听不看。

楼襄不能非议皇帝,只好劝慰太后,“这就和寻常人不见了心爱之物一样,要淡忘总得有个过程。依我说,还是让内务府再物色一块玉样来,万岁爷有了替换,心情自然而然也就好了。”

吴皇后看她一眼,接口道,“畹卿这话不差,可立时去寻,也没那么容易找着合适的,皇上瞧不上寻常货色,要用必得是最好的。母后和我都为这事犯难,前儿还商议,请长公主出面劝劝,如今也只有殿下的话,皇上还能听得进去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楼襄听太后提过,这对至尊姐弟相差八岁,皇帝最初开蒙都是由姐姐手把手教习描红,关系可谓亦姐弟亦母子。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他唯独对这个长姐还多少存了些敬畏。

可事情有两面,楼襄在心里思量,母亲如今淡出朝堂,更致力于减少对皇帝的影响。皇帝虽不勤勉,但胜在中庸守成,政事上可以仰仗得力之人。母亲不欲插手,也是因为对方终究是九五至尊,若不韬光养晦,谁知道将来会惹下什么麻烦。

时移势易,如今的皇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乖乖聆听长姐教训的少年人。

楼襄对皇后笑了笑,欠身道,“娘娘吩咐,我定会转告母亲,请她尽力劝慰。倒是母亲近来身子不爽利,本来今儿要一块进来给老祖宗和娘娘请安,临出门却犯了头风。不过娘娘也别急,这事得缓和着来。我记起从前母亲门下有个匠人,后来去了新疆淘换玉石,没准儿能有路子寻到好玉样。咱们双管齐下着,争取能赶早儿解决万岁爷忧心的事。”

皇后不知她是真心还是推诿,半晌笑着颔首,“畹卿说得有道理,真真是大姑娘了,让人刮目相看。”话锋一转,又道,“昨儿长公主府好热闹,要不是惦记万岁爷,我都想出宫吃席去呢。不知畹卿瞧见没,我那娘家嫂子也去了,带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模样顶水灵的。说起她也有趣儿,原是双棒儿,还有个一胎生下的哥哥,和她长得绝类。今年刚满十七,点了神机营副都统,也算小辈里勉强能拿得出手的了。”

忽然间念叨起这些,看来她还真挺受人惦记。保持恰到好处的微笑,她虚与委蛇几句,便佯装品茶,不肯再多说话。

问安出来,在西华门登车,应酬了大半天实在是累。她跟慧生嘀咕,“不如今年提早去大觉寺,咱们多住上些时日。”

慧生扶着车窗,边走边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就受不住,想躲了?赶明儿做媒的人踏破门槛,您就知道厉害了。再说,又能躲到哪儿去呢?”

她不管,能避开一时也好,坚持说,“回去先收拾东西,再问过母亲,万一应准了,咱们即刻就能出发。”

想得挺圆满,可才进公主府,刚转到花厅,就见在这儿候着的端生迎上来,压着嗓子道,“老爷来了,并没请旨,说是单要见您,眼下正在外书房坐着呢。”

楼襄一怔,蹙着眉问,“父亲怎么忽然来了,出什么事儿了?”

端生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有些忧心,更多的是掩盖不住的窃喜,“估摸是为早起梁姨娘被罚的事,长公主派人申饬,让她从今儿起连着三天跪在院子里,每次跪足两个时辰,边跪边念诵女则女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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