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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处不同,藤墟靠近中心的地方,水中榕树多,一棵碍着一棵。
此时疏香所驾藤叶舟前便是一片紧密相连的藤榕,榕树相连好似一堵墙。将内里景致遮得严严实实。
疏香听完藤榕枝条的话,直撇嘴:“厉害啊,都知道我带来的是谁了。快让我进去。”
“是。”
说话的藤榕纸条缓慢向两边散去,“藤榕墙”裂开一道口。其中又有藤榕枝条伸出,落在疏香的藤叶舟前,牵着藤叶舟缓缓向内驶去。
四下藤榕根须条蔓落下,沁入水中,好似垂帘。
藤叶舟缓缓向前,分开四周根须条蔓。舟行水荡开,波纹圈圈向外。
行了片刻,四下根须条蔓渐少。
疏香归彦并胡天站起来。
胡天今日特意换下梦魂界时种田打铁的装束,着青衿服。此时长身立在藤叶舟前,倒有些许书卷气。
疏香转头看他,眨了眨眼:“方才没发现,你今儿倒是打扮得不错。”
胡天笑,抬起手,看了看:“归彦给选的衣裳,好看吧。还有啊,长得帅嘛,挡不住的。”
“你还是别说话。一说话,啥气质都没了。”疏香转头翻白眼,“我还是看归彦吧——噫,到了。”
此时四下根须藤蔓消失不见,眼前一处空荡水域。
向前十丈一株古榕树。
古榕树干粗壮,当有百尺,枝干苍老深褐如青铜古器。高可参天,抬头仰望,难见顶棚。枝繁叶茂,与半空中,四下推延而去。
偶有一二水滴,自天顶枝叶之上落入水中。此间水深不见底,碧蓝如翡翠,自有荧光,点点闪烁。
四下沉静,无风无浪。
唯有水声,并少许呼吸心跳。
胡天入此间,前番神魂残留躁动,骤然消逝。好似见了宇之尽头,时之启处,万般烦忧不过流水而去。
少顷,藤叶舟靠近,泊于榕树十丈水域。
疏香平日叫着“老榕树”,此时却是正经起来,向古铜色树干弯下腰去:“藤祖,我来取前番寄存之物。”
古藤榕不语,胡天忽觉四下清风自他头顶拂过。
胡天不由拱手一揖:“在下胡天,拜见藤祖。”
四下水波骤然震动。继而水中跃起千万水丝,直向胡天冲来。
归彦大骇,立时冲来。
胡天猛然伸手:“归彦别动。”
归彦止步。
水中跃起丝线将胡天裹住,转瞬银光闪过,水丝荡然无存。
归彦冲上前去,抓住胡天的手,皱眉瞪向不远处的古铜色树干。
疏香、归彦并胡天神念之中,骤然一道沧淼声音响起:“非此世人,乃大变数。”
胡天心念一动。
不想打个照面,便被这个棵藤榕看出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此时神念之中,藤榕又道:“心存疑惑,赐汝三问。”
疏香愕然抬起头:“藤祖,怎么别的人族妖族来,也没见你这么爽快?我上次求了你好久,你才同意答问题。怎么胡天这货一来,你就松口了?”
这也太伤妖的心了。
疏香话音落,半空之中飘然一片碧绿藤叶落在了疏香的脑袋上,好似安抚。
疏香撇撇嘴,在藤叶舟上坐下,自脑袋上抓了那片藤叶。
疏香再抬头看向胡天:“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藤祖会在神念中回答你的。你别怕,你问题的答案我听不见。要是问题不想让我听见,我捂住耳朵就是。”
“无妨。”胡天笑着冲疏香摆了摆手,扬起脸来。
胡天心中早将问题想好,此时开口就来:“我要去哪里找叶桑师姐?”
四下水波涟漪荡开。
神念中,藤祖道:“不必找寻。勿忘心诀。自有牵引。”
胡天愣了愣:“您的意思是,我不要去找,日后自然会遇到师姐?”
“喂喂,小心这也算一个问题啊。”疏香忙出言提醒。
胡天想了想:“没关系,算就算吧,大不了我少问一个问题就是了。”
但关于叶桑,定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此时神念之中,似有一道轻笑,继而四下清风起,藤祖道:“然。”
藤祖话音落下,半空一滴水落下,“叮”一声响。
胡天不禁低头去看,藤叶舟下,荧光如游鱼,飞速闪过。
继而水中荧光波动起来,向那滴水落处聚集而去。
骤然水面“哗啦”一声,荧光水花托起一个玉盒,出水而来。
藤叶舟无风自动,向那处而去。
神念之中,藤祖道:“花困所留,牵引之物。”
玉盒缓缓飞起,胡天双手接过。
玉盒落入胡天手中,骤然碎裂。
胡天大骇,疏香猛然蹦起来。
却见玉片滑过胡天手腕。玉片去后,一根胭脂红的手绳绕在了胡天手腕上。手绳与前番花困赠与叶桑的,一般无二。
胡天识海之中,双情丝运化部心诀微微震颤,是为共鸣。
胡天忽而想起前任蚁后之言。运化部心诀与辛夷天书格传物阵法有异曲同工之处。那现下心诀如传输阵法,手绳便如传输领物的令牌?
神念之中,藤祖道:“有此牵引,来时自来。”
疏香看着那红绳发呆。归彦瞥了瞥嘴,不高兴。
胡天此时却是长舒一口气,终将心头重负卸下。
他笑着拜了拜藤祖,又看上手红绳:“这手绳和花困给师姐的那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一起编的……”
胡天说完,忽而蹦起来:“别别别,这个问题别回答了。把最后一个问题留着留着啊,还有个重要的问题,万万少不得。”
疏香看着胡天,幸灾乐祸。
幸而四下清风吹荡,藤祖没有声响。
胡天拍拍心口:“藤祖您老人家太贴心了。我这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我师父的妹子穆昱转世在哪里?”
疏香愕然。
四下清风散去,水面归于平静。
少时,藤祖道:“此后与之自有因缘在,非汝今日可得,换问吧。”
胡天没料到,藤祖还有拒答的。
他抓了抓头发,想了想,便是将之前舍去的那问题再拿来。
胡天深吸一口气,脸上笑容褪去,前番碎片所见那一片开膛剖腹的情形,浮上神念。
胡天轻声道:“荣枯在哪儿,是死是活。”
四下水域荧光骤然暗淡。
归彦猛然抓紧胡天的手:“阿天不要想。”
“没事的。”胡天笑着看归彦,“归彦,这件事我总要知道。”
归彦嘴唇抿成线,眉头微皱,似乎想要说话,可又不知如何说起。
神念之中,藤祖问:“确是此问?”
胡天转脸,面向古铜色的树干,点了点头:“荣枯在哪里,是死是活。”
“荣枯是汝,汝是荣枯。非生者,必死也。”
胡天闻言惊诧,低头重复:“荣枯是我,我是荣枯。其非生,必死也。”
胡天糊涂了,“其非生,必死也”,说的究竟是荣枯已死,还是自己必死?
归彦此时却是怒极:“胡说八道!阿天是阿天,荣枯是荣枯!”
疏香蹲在一边缩脖子:“娘咧,藤祖啊我不认识这个出言不逊的小黑球。不认识不认识啊。等等,藤祖说什么了?为什么小黑球能听到?”
藤祖对胡天所言,归彦自始至终都能听到。
此时归彦松开胡天,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看向藤榕树干:“阿天就是阿天,阿天不会死!”
藤祖不言。
倒是半空一根藤榕枝条落下,落在了归彦脑袋上。
归彦耷拉下脑袋:“我知道你的未来是推演出来的。花困当时如果看到的是不确定的未来,那么你的谶言未必准确。我不信你的话。”
神念之中:“花困所窥,非我所答,故得天谴。吾所言,汝心参详,其解明于未来。”
归彦撇嘴:“那我也要问你三个问题。”
“不可。”
“为什么?”
“汝与胡天一体,两问已成,仅余一问尔。”
归彦眨眨眼,转头指着榕树古铜色树干,对胡天道:“他说我和阿天是一起的。”
胡天自然听到了。
前有同登化神界桥,后有同出梦魂界。此时说他俩一起只能问三个问题,胡天已是不意外。
胡天轻声道:“归彦有问题要问藤祖吗?”
归彦想了想:“还是阿天问吧。他说阿天不好,我是不信他的。”
疏香蹲在船头翻白眼。他虽听不见藤祖回答的话,但归彦、胡天的话还是听得到。
此时疏香腹诽,不信老榕树的话,那老榕树说你俩一起,你高兴个屁。笑眯眯的当妖看不到?
归彦想了想,又说:“阿天还是不要问了。问了想不明白,头疼的。”
荣枯死活那句,归彦知道胡天并没有参悟透。
“现下想不明白,说不定以后就明白了。不问白不问。”胡天笑着上前一步,“那最后一问还是我来吧。”
藤祖:“便问吧。”
胡天抬起手腕,看了看其上红绳。
归彦皱眉。
半晌,胡天问:“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被拉入这个世界来,开膛剖腹,钉入九百九十九颗寸海钉,变成旁人的皮相,生不能,死不能。
异世亿万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难道是逃学太多,不写作业,考试交白卷,游戏打太多?就该被选中了?还是拔葱破坏环境了?那葱还是我栽的呢。”胡天气不打一处来,“我招谁惹谁了?”